梦吗？
啊，对啊……
那是，在我10岁这一年的暑假。
记忆的深处依旧残留着那时涟漪般的余韵。
那是怎样的一副景象呢，无法忘却。
开始的周围的一切都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橘黄色灯火中，不远处已经安静下来的祠堂里伴着烛光有着一些人影进进出出，旁边的露天舞台上，红色的幕帘早已拉开。当你矗立在人流中，抬头望去时，那铜锣独有的声音已经响彻耳旁。
依稀记得，透过被繁星点亮的夜空，沿着荷塘狭窄的檐边，身边影影憧憧堆砌着人，本来并不宽敞的地方变得拥挤起来，嘈杂的人声也一同纷至沓来。而小手被奶奶紧攥着的我，目不转睛地盯着露天戏台上正在进行表演的戏剧演员们。
他们穿着有别于现代的服饰，是繁琐华美的。举手投足间，宽长的衣袖宛如飘飞的丝带一般舞动。清亮高昂的嗓音一同从嘴里发出，吟唱一般地述说着戏词。转目凝眉间，神情或喜或哀，演绎尽他人一生的荣辱沉浮。一时凄凄婉婉，又或是纵声大笑，那躲藏在红色幕帘后的各种乐器也伴着它们一同欢歌，编织出一幅绘声绘色的古代诗卷。
它们，是如此汹涌而又突兀的，就那样扑面而来。
刹那间，我那小小的世界仿佛在这一刻绘上了多彩的颜色，璀璨的烟火开始在空中炸裂，和煦的光晕温柔地充满了我的周遭，丝绸做的舞带在一旁围着我转个不停，触摸时又柔软地滑过指间。
我知道，死寂得一切开始活跃起来。
“真好看！”我的眼中闪烁着光芒，由衷地赞叹道。
“小昊，原来喜欢看戏剧呀，我还以为你马上就会吵着回家。”
低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，映入眼帘得是奶奶和蔼的笑容。
“嗯，以后我也要学戏剧表演！”
绚烂的笑容在脸上洋溢，我抬头望着奶奶兴奋地回应着，我想哪怕是周围一直嘈杂的声音也无法掩盖我此时小小的誓言吧。
回想起来。
那时，一切的一切是那样如同梦幻般。 夜晚、星空、灯火、荷塘还有正在上演的戏剧，儿时最美好的时刻永远停留在10岁这一年的夏天。
然而……
花落物是非，曲尽人终散。
蓦然回首时，周遭喧闹的一切已然听不见，奶奶唇角细语悄然无息，唯有身后静谧的荷塘不知被哪家顽童投入石子，扰起了波澜，咕咚一声，惊醒了梦中人。
“咚咚咚！”
迷蒙中再次听到的声音是贯入耳中巨大的敲门声和母亲呼喊的嗓音。
我烦恼地拽起被子蒙住了脑袋，企图躲过这些。
显然，一切并不会如我所愿。
紧接着得是房门被打开的声音，有点偏重的脚步声。然后，被子就被掀开，絮叨的话语开始不停地传来。
“阿昊，该起床了！现在已经八点多钟，大太阳都晒屁股了，做的早饭也都要凉了。听到没有，快点起床！”
最后见我还是无动于衷的样子，母亲的声音提高了几个分贝。
“哈呼～”无奈，我只能是勉强地睁开惺忪的睡眼，打着哈欠，看向站在床头边上皱着眉头紧盯着我的母亲。
“好不容易放假了，能不能让我多睡会啊……”心里难免有些不忿，我犟嘴道。
“前些时候不是说好今天要去奶奶家吗？现在再拖延，指不定到的时候是不是已经赶上吃晚饭了呢。”母亲一边不耐烦地说着一边走到窗前，“哗啦”一声将浅蓝色花纹窗帘向两边拉开。
顷刻间，那些夺目的光就那样一股脑地挤了进来，占据着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。这些突然的光线也让我经过一夜黑暗的眼睛感到有些不适，不由自主地半眯起来。一时间，我已然是睡意全无，迷迷糊糊的脑袋也清醒过来。
“这个啊……我差点给忘了。”我慢吞吞地坐直了身子，皱了皱眉。
说起来，这还是电话里奶奶一而再而三的要求下，父母才同意的。原来的计划他们是打算这个暑假帮我报补习班的，毕竟明年就是高考了。不过，我还是挺感谢奶奶，至少补习班的计划也因此向后推延了，那些繁重的课堂作业和习题已经快把我压的喘不过气来了。
“嗯？电脑怎么放在床头上了，是不是昨晚又睡得很晚！”这时，母亲注意到了我搁在另一边床头上的笔记本电脑，脸上有些不悦。
见状， 我随意地瞥了一眼，说道：“没，就是查了些学习资料。”
“是吗……”母亲狐疑道。不过，她马上就不在意这种事情了，而是又对着我催促起来“你先起床，这里我会收拾。”
没办法，母亲就是这种性子的人。我也只能是乖乖地起床去穿衣服。
“妈，这次打算在奶奶家住多久？”穿好裤子，我捋了捋褶皱的裤脚，问道。
母亲抖了抖被子，折叠好，头也不回地应道：“一个星期吧。”
“哦”
有点出乎我的意料，难道父母终于开窍了？不可能，肯定是奶奶要求的吧。总之，对我来说是件好事，一个星期的时间啊，去做些什么好呢……
然而，正当我还沉浸在难得能休息一个星期的愉悦心情中时，母亲生气的声音马上让它坠入冰点。
“阿昊，我说过多少次了，以后不要老看这些东西，心思要放在学业上！”
不用想，肯定是母亲收拾电脑时看到了没有关掉的戏剧视频网页。啊啊啊，我也真是的，昨晚睡得太晚，犯困的时候迷迷糊糊得也就把电脑盖盖上忘关了。
麻烦了，要怎么糊弄过去呢？我原本是这样想的。
可是，当我抬眼看到母亲指着手里的电脑屏幕瞪着我，一脸恼怒的样子时，那种叛逆性的抵抗情绪就很自然得油然而生，又或许是因为以往也是如此，不知不觉就顶撞起她来。
“我知道，我就随便看看，并不会影响什么！”我说的很重，赌气似的，心情开始变得糟糕起来。
“阿昊……我明白你有自己的想法。”母亲暗自叹了口气，她的语气放缓了许多“但是，明年就是高考了，我不想你因为其他事情而分心，戏剧表演虽然目前国家也在大力扶持。可是，真正成功的又有几个，毕竟现在受众也就是老年人居多，年轻人哪里静的下心来看这些。再说现在你都17岁了，已经过了那个年龄段了，也该想想自己以后的路了。”
还是那副苦口婆心的样子，我也明白母亲说的确实是事实。这样的争执也不是第一次了。但是，我无法接受，就这样让那时所寄托的一切希冀如此轻易的结束。
“放假之前，我特地找了你的班主任，他说你的成绩如果能一直保持下去，要进好的大学还是没问题的。不过，最近英语和数学的成绩却有些下滑，以后还是别老把心思放在这上面。”
母亲还在坚持地说着。
哈啊～
真是够了！已经听不下去了！总是这些老调重谈的话题，烦躁的情绪已经灌满了我的胸腔。
“这些事情我都明白，别老是拿你们自己的想法强塞给我！”
最终，我还是没有压抑住，蛮横地打断了母亲还要继续念叨我的话语。
“阿昊，我是过来人，你……”
“不是要去奶奶家吗，我先去洗漱。”
我制止了母亲继续说下去，泄气似的撂下这句话后，我便转身径直往楼下走去。
啊，又搞砸了。
母亲现在是什么表情呢，不想去注视她，因为总会让我为难。只能是加快脚步逃开这个争执的漩涡。
就这样，原本以为美好的早晨结束在了不愉快的氛围中。这是第几次了呢？已经想不起来，虽然过后我们都会缄口不谈，恢复到平常。但是，我们也都心知肚明，谁也不会为了谁而轻易地改变自己一直坚持的想法。
等到吃过早饭后，已经是九点多钟，行李在昨天早已整理好。所以说大家都在等我这个一直赖在床上的人。
“差不多该走了。”
门口，父亲将最后一箱行李抬上后备箱，对着还在家里的我们喊道。
听到声音，在厨房忙活完的母亲走到客厅，向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的我问道：“阿昊，有没有忘带的东西。”
“没”
我应了一声，一如往常，似乎我和母亲之间并没有因为之前的事情而有隔阂。但我十分清楚，它们迟早会在某个时机爆发出来。
母亲说完后就往楼上走去。
我也起身将电视关掉，随手摸了摸坐在一旁的妹妹的小脑袋。
“小安，要出发了哟。”
“啊！别老摸我脑袋，我已经九岁，不是小孩子了！”
谁知妹妹立刻鼓起可爱的小脸，小小的眉头皱起，一脸不高兴地瞪着我。
看着她那副娇憨的样子实在让我忍俊不禁，原本有些郁闷的心情也轻快了许多。
我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，笑着指了指她怀里，戏谑道：“那我们的小安大人什么时候才能不抱着她那只兔子玩偶呢？”
那是一只白色的兔子玩偶，妹妹一直带在身边。去年她生日的时候我特地送给她的，如今我也只记得她当时那副一脸高兴坏了的模样。
“唔～”应该是被我戳中了痛点，妹妹撅起小嘴，沮丧地耷拉着小脑袋。
“好了，走吧，时候也不早了。”虽然还想再捉弄一下可爱的妹妹，但看到母亲已经从楼上下来，我也就放弃了这个想法。
“啊！等等我！”
见我真的作势欲走，妹妹赶忙走上前来，小手拽着我的右手。
我也很识相得将妹妹的小手握在手里，却不忘调侃道：“都这么大了，还要牵着手吗？我会很不好意思呢。”
“吵死了！”妹妹恼羞成怒地冲我喊道。
“生气了吗？抱歉，抱歉，有点得意忘形了。”我虽然这样嘴上道着歉，可脸上却连一点要悔改的样子都没有。
最后，妹妹低着头唇角细若蚊吟的声音我并没有听清。不过，大概也能猜的出，可能是“傻瓜，笨蛋哥哥”之类的吧。
走到门口， 在父亲招呼我们上车后，母亲也已经锁好门，直到一切确认无误，我们就启程了。
说起来，奶奶现在正住在乡下老家，虽然父母一直想把她接过来，但奶奶是个念旧的人，自从爷爷去世以后，更是如此。
这段路程还是有些远的，从我们市里驱车行使到奶奶家需要好几个小时。而漫长的车程却又总是无聊枯燥，加上昨晚我并没有好好睡一觉，所以很快就在车里打起盹来。
车窗外的风景一闪而逝，随着夏日的到来，路旁的树木越发的葱绿。我已无暇观赏它们，只是想着闭上困倦的眼睛。
“哇！哥，你看那边山上开了好多花！还有，稻田一片绿油油的耶！”
但是， 怀里坐着一个活泼好动的小人儿，总是扯着我的衣角，兴奋的对我说着这个那个。拜她所赐，我好几次本来要睡过去，却又被她惊醒。
“小安，安静会，再闹小心我把你屁股从两瓣揍成四瓣！”在我终于受不了的时候，我把她的小脑袋强行从窗前掰到我的面前，注视着她，很认真得警告道。
“哼！”
妹妹不满地哼了一声，但也老老实实的坐在我怀里安静了下来。
我本以为她会就此安分，在我再一次即将步入梦乡时，却感觉到胸腔被人轻轻地敲击着，致使我再次醒来。
可以想象，当你在最为困倦的时候被人不断地打扰睡眠是有多难受，所以我真的是有些恼火了。
我低头看向罪魁祸首，一时间却又哭笑不得，原来她是闲的无聊正拿着小脑袋轻轻地砸着我的胸腔。
“小安！”
“咦？！哥！”
听到我低沉的声音，她立刻小脑袋一缩，扭头看向我，正对上我瞪着他，却又压抑着怒火的双眼。
“我不是说了安静些吗？是不是我一直惯着你，让你越来越放肆了啊！看我不好好教训你一顿！”
说着，我抬起右手，照着她的小脑袋就是一个板栗。
“呜哇～好痛！”
妹妹立刻吃痛地抱着小脑袋，眼角溢出泪珠。
看着她那副可怜的模样，我想估计又是在装可怜吧。我很清楚自己的力道，虽说是用了力，但也仅仅是让她吃痛而已，我终究还是没敢下重手。
啊，我这妹控真是没救了……
“好了，小安，你到我这边来，别打扰你哥。”这时，坐在一旁的母亲一边这样说着，一边顺手将妹妹从我怀里抱了过去。
“妈，哥他欺负我！”像是找到了靠山，刚蹭到母亲怀里，妹妹就哭诉起她的遭遇。
母亲看了我一眼，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，摁住她正不安分地扭动着的身子，有些严厉地说道：“你哥昨晚没睡好，别调皮了！”
“好吧……”
母亲终究不像我，妹妹还是有些畏惧的。在不甘心地对着我做了个鬼脸后，妹妹终于是安分了下来。
经过这么一闹，我的困意却是消退了许多。转目望向车窗外，夏日风景如那过眼烟云，转瞬即逝，徒然增添了几分惆怅。
我从裤袋里摸出手机，带上了耳机，风铃般轻抚的旋律响彻脑海，沁人心脾。
如海般得困意也就那样趁势卷土重来。
“睡吧，到了我会叫你。”
最后，只听到母亲如此说道。
梦中，那是一片缓缓流淌着的海洋，常年不见汹涌。是自由的，连同身心一同解放，置身其中，却又顿感目眩神迷，触手之间遥不可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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